专家志愿者调查灾后南岭野生动物生存状况

  工作小组在大瑶山深处观察鸟的种类。
  工作小组在大瑶山深处观察鸟的种类。
  调查小组在大瑶山深处发现了一窝鸟蛋。
  调查小组在大瑶山深处发现了一窝鸟蛋。
  傍晚,一只小鸟站在电线上眺望眼前的大瑶山。
  傍晚,一只小鸟站在电线上眺望眼前的大瑶山。

  在雪灾中,南岭一道道山头被剃了光头,这里是华南虎、瑶山鳄蜥、豹、云豹、黑熊、短尾猴等重要物种的分布区。雪灾后,以森林为家的近400种珍稀飞禽走兽命运如何?

  4月25日起,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和20多名志愿者兵分六路,再次进入粤北南岭核心地区,对灾后野生动物受损状况进行调查,以求寻得救助方案。当天,本报记者跟随第二分队前往乐昌大瑶山省级自然保护区调查。其他分队则前往乐昌沙坪、十二度水、乳源天井山、仁化长江等核心区域。

  路遇山体滑坡

  乐昌大瑶山省级自然保护区占地14万亩,保护着成片的亚热带常绿阔叶林,其中有2万亩属于少有的原始森林。

  4月25日,调查小组第二分队从乐昌县城往北,往大瑶山林场深处行进,这里只剩下了一条30多公里长的黄泥路。山路一侧,由于海拔较低,未受冰灾的山坡满眼新翠,层层叠叠绿馒头似的密密覆盖住整个山体。带子般的简易公路在群山间绕来绕去,在一些悬崖峭壁路段,居然也没有基本防护措施,而只有一小段竹篱笆,或者就是在高草灌丛上系一点红色塑料袋,用来提醒路人。

  海拔渐高,冰雪灾害中受损的断头树、翻兜树又开始出现在路旁。更意想不到的是,连日雨水充沛,这条羊肠路还随时可能遭遇山体滑坡。过大瑶山隧道口后,一辆满载黑色金刚竹的大卡车就被山体滑坡阻在了路的另一头。

  一树白花山谷绽放

  毕竟是春天,越往深山走,大山的色彩便越来越炫目。山路边,浅白紫红的桃金娘,不管不顾地开得妖艳夺目。一串串紫色的杜鹃花瀑布,从山崖上密密倾泻下来,每朵花都似乎叽叽喳喳,拥挤着笑闹成一片。有时,从对面山坳里蓦地转出一棵高大的、开满白花的树来,满树缤纷,白多绿少,就那么庄重、骄傲地独自美丽在这深山里。

  由于路难走,原本计划行走1个半小时的路程,竟然走了一下午。薄暮时分,调查小分队总算在天黑前到了大源镇连江背村。

  这是一个位于山脚的客家小村落,只有20多户人家。村子外围,是一畦畦水光荡漾的秧田,镜子般盛满小村的倒影。村子背后,有着柔美曲线的层层梯田一直向山顶延伸。“村子正好处在两条江背后,所以就叫连江背了”,村口桔子田畔,一对仍在捆扎篱笆墙防牛的中年夫妇笑着说。

  夜访客家村落

  连江背村依山而建,村内的石子小路弯弯曲曲,路两旁多是用树皮晾晒后搭建而成的土墙屋。同别处的客家人一样,村里人家的房子多收拾得干净整洁。家境好的人家还会在客厅摆上一两盆从深山移栽回来的长叶兰花。

  对于远道而来的调查队,村里人热情地沏茶倒水,还端出一小筐自家山上收获的金桔。49岁的男主人丁光胜对野生动物显然比较在行,他说,下雪前,山上的野猪、麂子到处都是,下雪过后就很少见了。“在村子低洼的地方,野猪死了一条,黄猄有五六个。”

  村民杨荣秀没出过山,年近六旬头发花白的她十分爱笑,经常笑得前仰后合,声音清脆如同孩子。她接过丁光胜的话茬说,年初下大雪时,屋檐上的冰凌柱子足足挂有一两米长,“在村口大树下,一连几天捡到三四条麂子,骨瘦如柴,都是饿死的。”雪化后,有人上山也发现了冻死的大野猪,但尸体已经腐烂。

  丁光胜家与邻居一样,家里有两三亩水田、4个自留山头以及约80亩的山林。“日子也还过得去”。对于野生动物,他见得最多的是各种小鸟,但他很难一一叫出名字。“以往这个时节蛇都开始出洞了,可今年很少见,估计在洞里冻死了不少”,村民丁光照猜测。

  等调查完两三家出门时,夜空已是星光一片。饥肠辘辘的调查队员赶回借宿的护林员家里。带路的保护区于科长补充了一个线索:几天前他跟热林所专家在天井山林场做监测样方时,发现一面山坡臭得不行,还发现了不少粒状的粪便,“肯定是什么大型动物死了。”

  “神仙动物”专家难辨

  等调查队员简单吃完晚饭,已是九点多。碗筷还没收拾停当,村长丁建养穿着拖鞋来串门了。为争取时间,调查队员再次开始逐一问卷调查。村长在讲完自己平时都见到过白鹇、野猪、黄猄、松鼠等野生动物后,琢磨了一下,语气肯定地说:“以前常见的穿山甲越来越少了”,“估计雪灾后这一带的野生动物减少了1/3”。护林员丁月贵有事没事总在山上跑,他在雪灾中见到的野生动物比一般人多,他说,年初一个多月里,他在山上看到了两只被冻死的白鹇、一条野猪、一条麂子,还有一条两三斤重的黑蛇(俗名)。

  调查中,有些村民可以对着野生动物图谱辨认,但也会说出一些让调查人员一时无法辨认身份的“神仙动物”来。村民丁月云除了见过金环蛇、银环蛇、眼镜王蛇等外,还见过一种两头蛇,他说,这种蛇没尾巴,全身土红色,约10—20公分长,有点像蚯蚓,手指粗,走起路来,不像普通蛇那样弯曲匍匐而行,而是整个身体往山下滚。“天气暖和时见得最多”。丁月云说,还有一种全身灰色的臭蛇,平时总躲在垃圾堆里睡懒觉,即使人用棍子去敲,也不逃跑,而且发出很臭的气味,也是一种毒蛇。“在墙边、草丛等比较阴湿的地方可以见到”。

  调查倒木塞途

  常规样线监测鸟类仅相当于原先1/10

  牙签林黑压压静默

  清晨5点,村子后山便有鸟儿大声歌唱。窗外,长尾缝叶莺也开始细碎的唠叨。调查员张春兰一早就带着望远镜和“大炮”出门了。

  在保护区于科长的带领下,调查小分队刚走到村口,张春兰便停下来仔细向对面一处山坡观望。原来是一只早起的大拟啄木鸟,正在新绿淙淙的一棵大树上张望,“全身绿色,嘴是黄的,叫起来很大声”。

  村里人讲,冰雪灾害过去三个多月了,但进山的路还未全通。这条调查样线本是随机选择的,且靠村子较近,可越往山上越难走,最大的障碍就是那些巨大的倒木。往往一棵大树从山腰被冰雪连根拔起,一直倒到近百米远的山溪中去。山里人经常进出的那条小路被轻易截断了。要攀越这些溜滑的树真是个难题,万一踩不稳,下边可就是深深的溪谷。

  太阳从一侧山头升起,另一侧山顶还可看到残月。一只灰背燕突然受惊,吱的一声划过了山谷。山坡断折的老竹边,又有嫩嫩的新竹冒出,一些粗大的倒木则已经开始长出串串紫色的菌类。对面山坡的牙签林里,从树干根部或枝桠间,陆续有了绿色,但死去的树木则大片黑色地静默着。

  所有鸟儿都在歌唱

  只要足够安静,仿佛所有的鸟儿都在这个清晨歌唱。

  黑鹎站在树梢上,一边东张西望,一边优雅地轻声叫着;胆小的黑眉拟啄木鸟,不知藏在哪里的厚密叶丛中窃窃私语着;两只绿翅短脚鹎则不停地在山坡飞上飞下,脖子上一串张扬的羽毛,仿佛珍珠项链般耀眼;还有不知名的鸟儿在谷中愤怒地威胁着什么,声音低沉,打机关枪似一声紧过一声。最好玩的是,一只画眉在早晨的阳坡上,可能觅食饱了,正自在地晾晒着翅膀。

  “那两只在吵架呢”,张春兰一边辩认远处几百米处的一对小鸟,一边提醒队员。但实在隔得太远了,她未能辨出它们的身份。研究生小孔和于科长也在观察记录,仅这一条样线,当天记录到的鸟类已有10多种。而负责这次灾后野生动物调查的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胡博士,曾在一次南岭灾后重建会议上透露:与以往调查相比,同一时间同一样线所能记录到鸟类,仅相当于原先的1/10.

  村里人证实,雪灾后,鸟类确实减少了很多。村长丁建养还特意讲到一种色彩绚丽的新娘鸟,每年来两次,一是春季,一是冬季,“漂亮得不得了,成群成群的,有全身通红、翠绿,还有一身鲜黄的,下大雪时曾到村子边觅食,但今年春天还一直没有看到”。张春兰判断,它们极可能是迁徙性的赤红山椒鸟。

  专家建议

  补种果树保障食物链

  截至目前,对整个粤北南岭地区野生动物受灾情况的数据统计还未出来,但一些拯救设想或方案也正在酝酿之中。在一次广东省自然保护区冰灾会议上,华南濒危动物研究所胡慧建博士建议,对野生动物可能出没的村庄加强宣传保护,并适当在灾后林区补种一些野山梨、唐梨等鸟类和猴类爱吃的果树,为灾后野生动物补给食物;同时在森林中考虑人工制造一些林窗,让食草类动物黄猄、水鹿等能自由采食。“对动物视为生命的水源线,尤其是水渠发电,能不能不要全部截流,而是给野生动物也留下一小部分水源;对缺乏隐蔽性的水渠,人为增加一些防护遮挡物?”胡博士认为,必要时,甚至可以建议考虑放生一部分省野生动物救护中心救助回来的动物资源,补充到粤北南岭。

  ■雪中突围

  它们因迁徙而逃过劫难

  滑石排村保护得力,野生动物反而增加

  山里温差极大,早上穿棉袄,中午却如酷夏。调查小分队离开连江背村,向着另一处海拔约400—500多米的小山村滑石排村行进。在大瑶山14万亩山林的范围内,总共有3个小村子,从一个村到一个村,越野车一走就是半天。

  村民不捕 动物增加

  这一带山林受损得似乎更厉害,山路边不时可以见到满山坡的断头树,少量从根部开始萌发,大多数则已完全死去。远远隔着山沟望过去,整片山林如同火烧过一般,黑黝黝地立成一片墓碑。到达滑石排村时,已是正午时分。村子分三层,依山势重重而建,仿佛悬在半山腰一般。

  这个村子不少人是瑶胞。全村以种果树、茶树,并砍伐一些木头为生。至于冰雪灾害中是否有野生动物冻死冻伤,这条村访问到的村民都反映见到得很少,“冻伤的野生动物没怎么看到,但下雪时看到有竹鸡、白鹇等20多种鸟到村边来找吃的,没人伤害它们”,45岁的村民谢逢春说大年初七、初八,他进山看到很多鸟都往山下跑,“林子宽,山大,冻灾时它们都不在这里”。而平时谢逢春见到的野生动物就更多了,他曾将小白鹇带回家喂养,“野猪、黄猄、啄木鸟很多”,他说村里人并不经常猎捕野生动物,近两年成立保护区后就更少人打猎,当地野生动物总体数量都增加了。

  黄猄下山 躲避雪灾

  村民邱振亮恰好中午在家,他热情地给调查小分队介绍他见到过的野生动物,白鹇、长尾缝叶莺、毛鸡、红嘴相思鸟、红嘴蓝鹊……“果树开花时,可以看到一种只有几厘米大小的鸟,小指头一般”,“在水边抓鱼的翠鸟有两种,一种蓝胸,一种白胸”,“一种翅膀是黑的、身上是白的鸟,飞起来时一翘一翘的,当地叫牛屎钓子,经常在墙上走来走去,很少一大群地飞”。年初下大雪时,邱振亮带老婆孩子去30里地外的敦子湖洞走亲戚,那边村子就曾有两条大山牛下到村里菜地吃菜。

  “一年四季都多野猪,它们拱出的沟槽比人犁田还厉害”,邱振亮讲,十多年前,一只豹虎把他外婆家的狗给吃了,后来还在对面山上叫了三天才走,脚印有碗口大,“叫的时候,声音听着地皮都在震”。另一家村民谢飞珍也补充,去年冬天下大雪时,一只豹猫总是下山偷他家里的鸡吃,“于是下夹子打掉了它,八九斤重,比家猫大一些”。在电站沟渠里,谢飞珍也见到过不少失足落水而死的芒鼠尸体,还见到过一只红嘴山鸦的尸体,但他并不认为雪灾后,当地野生动物有明显减少。

  但在梧江边的永济桥高梁头田下村,一个月至少要往山里跑上七八趟的护林员罗云飞反映,下大雪期间,他骑摩托车巡山,在山坡下稻田里,曾看到过一群黄猄,“它们不在山上,而是在山下田里睡觉”。在皇帝坑,老罗还找到了一只黄猄尸体,十五六斤重,“黄猄喜欢按固定路线觅食,遇到倒木堵路,它们就跳过去,一旦失足摔跛了腿脚,很容易饿死。”罗云飞估计,整个冰雪期间,山上冻死黄猄、白鹇约有10多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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