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树林可比水泥堤坝坚固多了”

　　广东湛江红树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位于中国大陆南端，占全国红树林面积的32%，是中国最大面积的“海上森林”。
　　从湛江港坐快艇，只要10分钟，即可到达特呈岛。面积3.6平方公里的它，是中国面积最小的火山岛。红树林最先锋的树种——“白骨壤”就生活在这里。
　　在海潮退尽的滩涂上，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渔民在捉蟹、捡螺、挖沙虫。红树林从海底土壤中吸取养分，净化水质，而它腐烂的枝叶又是鱼虾的饲料。因此红树林生长的潮间带，生物种类非常丰富。说红树林是渔民的衣食父母并不过分。
　　然而，这不是渔民热爱红树林的唯一原因。
　　盛夏的雷雨季节即将到来，雷州半岛是广东最容易受到台风影响的地区之一。然而，只要是红树林生长繁茂的地方，渔民们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了。
　　“去年的台风黑格比从湛江过境，很多没有红树林的堤岸被毁于一旦，有红树林的地方就毫发未损。红树林是渔民的保护神。”
　　他们甚至相信，2004年的印尼海啸，如果当时当地有足够多的红树林，损失也一定不会那么惨重。
　　这样的想法是有科学依据的。该自然保护区主任陈忠胜告诉记者，根据监测，覆盖度大于40%、宽度100米左右，高2.5~4.0米的红树林带，消浪系数可达80%以上。也就是说，100米宽的成林红树林，基本上就能把10级台风引起的滔天海浪轻而易举地化解掉。红树林的作用仿佛是一座绿色软墙，当台风撞击海岸时，它吸收了海浪巨大的能量。相形之下，像海堤这样的硬性结构，只能对海浪撞击起到有限的保护作用。
　　当地的渔民告诉我们，多年前曾经有个香港的老板，出价500万元想承包一块地。条件是要砍掉一部分红树林。虽然他承诺会出钱修一个水泥堤坝来保护渔民的鱼塘，但这个“发财”的建议却被大家断然拒绝了。“红树林可比水泥堤坝坚固多了。”
目前世界上的红树林包括了白骨壤（见主图）、秋茄、桐花树等30多类树种，其中白骨壤因适宜生长于贫瘠的沙质裸露潮滩上，故被称为红树林的先锋树种，其得名“白骨壤”的原因是白色的枝干仿如嶙峋的骨头。
　　世上树种千千万，为什么只有红树林能经历岁月和风潮的考验而成为渔民的保护神？我们仅以它的几个代表树种为例，揭开这神秘的面纱。

　　根强
　　能于泥滩“深呼吸”　纠结起来抗击风浪

　　白骨壤生命中一半以上的时间，都沉潜在深深的海水里。它们如何呼吸？
　　每一株白骨壤周围的土地里，都有数十个又短又粗的“手指”从泥滩里冒出。陪同我们前往的工程师陈粤超告诉我们，这些是白骨壤的“气生根”。白骨壤的根系非常发达，占地面积通常是树高的几倍。它们从土地里冒出，争取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仔细观察，“气生根”上密布许多小“鼻孔”，在此时退潮后的海滩上，它们应该正在抓紧时间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吧。不小心踩上去，会发现这些看上去小小的根异常皮实，不会被轻易踩断，仿佛白骨壤坚韧的生命。
　　和白骨壤一起在海岸线最前沿迎击风浪的还有桐花树，它也找到了让自己生存下去的方式。它的根如同榕树一般从空中直下、蔓延四处，每棵树都由十几条根支撑。它的根也像白骨壤一样从淤泥里冒出头来，是以弯曲的状态呈现的“膝状根”。这样不仅为母体争取到最多呼吸空气的机会，而且因为纠结地拧在一起，所以无论海边风浪有多大，它们都会屹立不倒。

　　胎生
　　种子先于母体发育成幼苗　再落入泥中海里自我成长

　　距离湛江市区80公里的高桥区红树林面积4万亩，是中国连片面积最大的红树林景观。
　　下午1时，我们来到这里。潮水已经散尽，我们在一望无际的绿色森林中长驱直入。脚下的泥土湿润松软，“我们正在海底行走。”陪同我们的工程师陈粤超打趣道。
　　这里有很多的秋茄树。它为我们展示的是红树林的另外一个伟大的奇迹——胎生。
　　进化出这个只有高级哺乳动物才有的功能，秋茄同样是被环境所逼。一天当中，它的周围有大半时间是弥漫的海水，如果秋茄像普通的植物一样让种子随风飘散，种子最大的可能是被海水冲走，或者“好命”地落在了淤泥里，但也会因为缺乏水分和氧气而渴死。
　　于是，秋茄“想”了个办法，它让自己等到种子发育成幼苗之后，再把它给“生”出来。
　　此时的秋茄正在开花，红色的花苞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散发出隐隐约约的香气。几棵早熟的秋茄幼苗已经长出，一只只悬挂在枝条上，如同架在笔架上的毛笔。
　　保护区工作人员张苇说，在枝条上发育若干个月之后，长大之后的小秋茄会从母体落下，借助本身的重量，像抛锚一样直播淤泥中，几小时后就能迅速扎根而成为一株新的植被。
　　当小秋茄从妈妈身上坠落的时候，也有可能脚下正好是涨潮的海水。那也不怕——此时的它们，已经具备了在恶劣环境下独立成长的能力。它们可以凭着下胚轴中发达的通气组织在海面上漂浮两个月，等到退潮的时候，伺机找地方落脚。
　　这些胎生的幼苗不仅在形态上能适应特殊的环境条件，而且还具有生理上的适应能力。当这些植物的种子在母体中萌发长大时，通过子叶从母体中吸收一定的盐分，从而逐步增加细胞液的浓度，使幼苗的抗盐能力增强，因而，当细苗脱离母体后，就能在高盐浓度的海水中生活。
　　当然，这样的繁殖方式依然具有十分大的风险。“100棵幼苗里，能有一棵落地成功就不错了。”保护区主任陈忠圣说。尽管如此，秋茄毕竟为自己的繁衍找到了某种可能性。
　　陈粤超说，秋茄挂在枝头的幼苗像是毛笔，所以它还有个别名叫“水笔仔”。台湾诗人席慕容曾经用它来比喻珍贵而罕见的爱情：“大多数的人宁愿在一开始就断定：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只是一种虚伪的努力。这样的话，当一切都失去了以后，他们就不会觉得遗憾和受到伤害。”
　　然而，“水笔仔”不会放弃，就像真爱永远不会放弃。所以，它们才赢得了奇迹。

　　排毒
　　分泌盐分逼退海盐　屏息躲避海潮侵袭
　　
　　泥沙密布的滩涂，并不是绿色植物的乐园。这里海水盐度可达30％。，海滩土壤的盐度在8％。~25％。间。普通的树种在不到海水咸度的1/10的水中生存都会死去。在这片对于植物堪称“死亡之地”的位置，白骨壤如何繁衍生息了成百上千年？
　　在向导的指点下，我摘下一片绿色叶片轻尝，是咸的。定睛一看，上面有小小的盐分结晶。
　　原来，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红树林在自己的体内制造出一种比海水咸度更高的成分，来逼退体内盐分；有的则在被海水淹没时，完全封闭叶片枝干上的呼吸孔，躲避海水的伤害。
　　保护区的工作人员张苇感慨地说，红树林本来是陆地上的植物，可能是因为某种机缘巧合才流落到了海洋和陆地之间，难得的是它没有“自暴自弃”。为了可以在高咸、缺氧的环境下生存下来，它们使出浑身解数，创造出生命的奇迹。

　　链接1  　中国最大红树林区

　　湛江红树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区内有红树林植物15科24种，主要伴生植物14科21种、湿地有水鸟43科192种，其中列入国家重点保护名录9种，列入各种国际保护协定名录82种。有鱼类58科127种；贝类38科110种，有2种(邹肋文蛤、鼬耳螺)在我国大陆沿海为首次记录。
　　2002年1月，湛江红树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加入拉姆萨公约，成为国际重要湿地。

　　红树林为何不红？
　　红树林（Mangrove），是一种稀有的木本胎生植物。所谓的红树林是指由红树科的植物组成，组成的物种包括草本、藤本红树，目前已发现了30多种物种。它生长于陆地与海洋交界带的滩涂浅滩，是陆地向海洋过度的特殊生态系。
　　红树林为什么不是红色的呢？第一次看到红树林那一片翠绿色，人们都会产生这样的疑问。其实这是因为红树林主要由红树科植物组成，而红树科植物体内含有大量单宁，木材常呈红色，且树皮可提炼出单宁作为红色染料，因此称为“红树”。 

　　链接2  　红树林里的动物邻居

　　招潮蟹
　　沙蟹科。雄体的一螯总是较另一螯大得多（称交配螯）。小螯极小，用以取食（称取食螯）。雌体的二螯均相当小且对称，指节匙形，均为取食螯。
　　招潮蟹营穴居生活，并常有专一洞穴，但常每隔几天即会更换。以沉积物为食，能吞食泥沙，摄取其中的有机物。交配前，雄性能挥舞大螯作各种炫耀表演，招引雌性，在潮间带活动时似召唤潮水，故名招潮。随之雌性则追随雄性进入洞穴进行交配。在夜间，雄性常用大螯有节奏的轻叩地面，以招引雌性。

　　弹涂鱼
　　俗称花跳鱼，又称跳跳鱼。因为它习性狡猾，弹跳力极强，喜欢在潮水退后的海滩上跳跃，身上又有淡蓝色花斑，故名花跳鱼。
　　花跳鱼除了用鳃呼吸外，还可以凭借皮肤和口腔粘膜的呼吸作用作辅助呼吸器官，被捉后可以“不吃不喝”达—天。花跳鱼的视觉十分敏锐，一只眼睛专门用来搜寻食物，另一只眼睛却警惕地注视着可能出现的敌害。日本和西方人将花跳鱼视为餐桌上的特有的海鲜“伟哥”佳肴，誉之为“水中人参”。

 　  策划 赵  洁 陈梦飞 采写 金  叶  摄影 黎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