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藤编:指尖艺术遭遇转型阵痛

年产值超10亿拥有全球唯一全产业链,却无法组建现代化园区
享誉已逾千年,如今售价高且不愁销路,但传统技艺后继乏人
在日前举办的中国民间工艺最高级别的展会——2014中国民间工艺博览会上,来自南海的藤编艺术展位前人头攒动,藤制的人物、花鸟、家具形态各异,尤其是一座向日葵造型的东南亚风格藤编大床特别吸引眼球,那是南海藤编艺术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梁灿尧的参赛作品——“草堂之梦”,它代表南海来角逐中国民间工艺最高奖“山花奖”。这也是南海的民间工艺首次参加中国民间工艺的国家级展会。
南海至今保存着世界上唯一的藤加工的全产业链,现有四五百家藤厂,数万从业人员,年产值超10亿元,垄断着全国90%以上原藤进口和初级材料加工以及80%以上的藤制品生产。
如今,这项早在唐朝就闻名于世的传统技艺正面临着传承后继无人、产业转型的阵痛,原有的村级“小作坊”工业模式期待新生。
平均年龄40岁以上
千年藤文化面临后继无人
汽车驶过高楼林立的千灯湖和一片片整齐划一的现代化工业厂房,大约半小时就到了大沥镇后海村——南海藤编业最发达的村落之一。
“这一片都是做藤编的,几十个人甚至几个人就是一家厂,这一带就有几百家。”后海村村长梁建飞指着珠江水道边延绵几公里的旧式仓库模样的厂房说。厂房外铺着正在晾晒的藤笪或者藤条,延绵数千米,不时有大货车拖着藤编家具或者原材料驶过。
说是工厂,其实就是手工作坊,走进其中一家,藤条、藤制家具堆积如山,几十个工人操纵着几台简陋的机器,用一个螺旋形的钢丝将一根根的藤皮编进藤笪里,像织毛衣一样最终编成一块块有着各种花纹的藤笪。一个藤笪15米长,约半米宽,这是藤编家具的初级产品,最终被裁成合适的大小用在各种藤制家具上。
梁建飞介绍,这里是名副其实的“藤乡”。全国90%以上的藤编家具和原材料都是这里生产的。本地人家家户户、祖祖辈辈都从事藤编,最高峰时有四五百家厂,从业人员达数万人。这里有从藤条进口,剥皮,分类,藤笪编织到藤制家具生产的完整生产链。
实际上,早在唐朝,南海藤编已闻名于世,目前已被列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正在向国家级非遗发起冲刺。“我们这个行业面临最严重的问题是传承的问题。”据南海藤编协会副会长梁建斌介绍,这个传统的手工业都是师傅带徒弟,而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来学这个艰苦而复杂的技艺。目前工厂的手工艺人平均年龄都在40岁以上,“如果再没有人接班,再过一二十年,这个行业可能就要消失了。”
凌乱简陋的工作环境也是吸引不了年轻人的一个重要原因。由于这里的工厂普遍规模小而散,大部分都是家庭作坊式的,高薪也难以吸引年轻人。“曾经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在这里当过一段时间学徒,不久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说这里的工资还不错,就是穿不了裙子。”
“老作坊”谋变“现代产业园”环保和土地成升级瓶颈
在藤乡人看来,南海这个制造业基地现代化水平颇高,部分产业已经步入先进制造业。而藤编业由于缺乏带头的龙头企业,生产工艺自动化困难,至今还在传统手工业和初级机械化之间原地徘徊。如今,传统的手工作坊模式已难以为继,必须向现代集约化方向发展。
近年来,梁建飞等人在政府各相关部门四处奔走,希望能够帮助他们建立一个规范的现代藤编工业园,统一解决传统手工作坊面临的消防安全和环保问题,让南海藤编业走向规范化和集约化发展之路。
记者采访时正遇到梁建飞开会回来,通知翌日进行安全大检查,这里绝大部分的藤编企业都是重点检查对象,同行的几个藤编行业老板都紧张地询问着相关事宜。
据他介绍,由于藤编厂大多是传统的小手工作坊,规模小,财力有限,很少有能力投入环保和消防建设,环保和消防安全是悬在所有藤乡人头上的达摩克斯之剑,所以每次安全检查工厂主们都很紧张,害怕一不小心企业就会被关停。
此外,藤编行业的环保问题主要在洗藤环节,用的是双氧水和烧碱,污水处理技术并不复杂,但是要每家小企业都投资建一套污水处理系统并不现实,最经济可行的方式就是由工业园区统一建立污水处理系统,使用的企业按污水排放量交费即可。
想建现代工业园,而现实的情况是,后海村并不缺土地,缺的是用地指标。南海工业化率很高,工业用地指标紧张。以藤编行业的产值和影响力,拿到用地指标非常困难。梁建飞等人近来一直为这件事四处奔走,南海区有关部门也多次展开调研。
“我们也想做好环保和消防,正正规规做生意。但是单个企业的能力很有限。”梁建飞说,“我们最大的梦想是建一个现代化的藤编产业园,统一解决消防和环保问题,把所有的藤编企业都迁进去。”
拓展高端家具市场文化传承期待年轻人加入
2012年,南海成立了藤编协会,成员都是对南海藤编业的未来怀着强烈使命感的企业家、老艺人。
梁灿尧,一位土生土长的大沥人,是协会的领头人。他5岁就跟着母亲学习藤编,初中毕业就进入藤厂工作,从事藤编业已经30余年,作品也多次获得国内和国际工艺美术大奖,他本人也被评为工艺美术大师和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在事业成功的同时,梁灿尧想到更多的是整个行业的发展和文化传承。在他看来,南海保存着世界唯一的藤编全产业链,从藤条进口、分级、洗藤、去结节、剥皮、藤皮分级等原材料加工,到藤笪加工等初级产品制作,再到藤编家具和工艺品等终端产品制作都保存着良好的工艺传承。
时至今日,藤编行业早已失去了改革开放初期支柱产业的辉煌地位,他担心如果有一天南海藤编业衰落了,可能整个行业都会由此衰落,“藤编艺术都是一代代人口传心授,如果再不抢救,可能很多技艺要就此失传了。”
除了牵头组织了南海藤编协会,他还自费筹建了南海藤编传习所。深入村落中去收集藤编的传统器具、历史文物和藤编艺术品,组织老艺人向年轻人传授藤编技艺。
在南海藤编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习所里,梁灿尧指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藤编工具说,“我爷爷的爷爷都是用这个做藤编的,今天我们还在用。我现在要保存下来,可能再过多少年,这些东西真正成了文物,没有人再认识了。”
在一间藤芯加工厂,梁灿尧指着一堆加工好的藤芯说,“你看,这是在印尼加工好的藤芯,很粗糙,和我们的没法比。你别小看这些传统工艺,别的地方都做不了。”
据他介绍,一吨上等的藤皮价格要卖到两万多元,这种用来加工高档藤制品的优质藤皮只有南海有经验的老艺人才能加工分拣出来。如今,藤制品正迈进高端市场,大沥许多藤制家具动辄数万元一套的价格还不愁销路,一改以往低廉家具的形象,向艺术化精品化发展,登上高档家具的大雅之堂。
在如今的大众消费与机械复制时代,梁灿尧依旧保持并践行着朴素的工匠精神与自豪感,他希望创新适应时代的变革,留住这项古老工艺的尊严和光韵。
“为什么佛山的陶瓷可以有那么多工艺美术大师,藤编的老艺人只能叫藤编佬?”在他看来,要振兴藤编行业,必须要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得到尊重和认可,让大家知道藤编业可以出大师,藤编制品也可以卖到大价钱。这样年轻人才愿意进入这个行业,有更多的年轻人进入,这个行业才有希望。“梁会长说。
梁灿尧希望能够把南海藤编打造成南海的地方名片,做成一项文化产业,他规划在未来的藤编产业园里,不光只是工厂,还是旅游区,让更多的人前来体验藤编艺术。
南海藤编技艺几度大起大落
有段古
据南海文化部门相关负责人介绍,藤编在南海可以追溯的历史已经有1000多年。最早在北宋欧阳修等人编修的《新唐书·地理志》已有广州、南海郡把藤席作为贡品记载,说明早在唐朝,南海藤编已闻名于世。
而南海藤编的兴盛却是始于清末。鸦片战争后,海禁初开,广州对外通商,大批洋货涌进广州。荷兰把印尼藤编成箩筐盛载货物,或用藤条包扎货物带到广州。遗弃的藤条被当时在广州十三行打工的南海人周月庭发现,捡回编成谷箩、渔具等,村民也仿效他的做法,不久全村男女老少、家家户户都学会了织藤,来自印尼的“洋藤”随之广泛使用。
南海藤业经历几度潮起潮落,在上世纪50年代,散落于南海的上百家织藤小作坊国营化改造,组成了南海藤厂和东风藤厂两家国营大厂。这两家藤厂是当时藤艺届的巨无霸,无论规模和艺术水平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仅南海藤厂最顶峰时期就有员工3000余人,产品远销西欧、东南亚和北美等地。
由于订单多,南海藤厂还把一些小工序包给周围的小作坊,当时整个南海,藤编的从业人员超过20万人。在上世纪80年代的鼎盛时期,南海大沥曾有上千家藤厂作坊。每家每户在门口织藤是当地的一大特色景象,而南海藤编业成为我国藤编的代表之一。
进入上世纪90年代以后,随着塑料及其它新产品的出现,南海藤编又慢慢由盛而衰。随着21世纪初国营大厂南海藤厂和东风藤厂先后清盘,这些工厂的技术人员分别各自开厂,南海又回到遍地开花的“作坊时代”。
上世纪90年代,由于恶性竞争,藤编业市场遭遇大雪崩。梁灿尧等人认准南海藤编业发展的新方向——拓展高端市场发展,向艺术化精品化发展。他花重金改造生产工艺,注重结合藤的特点设计独特新颖的家具款式,想办法提高产品的档次和品位。2004年,他一手创建了自主品牌“藤王府”,如今,大沥许多藤制家具动辄数万元一套还不愁销路。
在藤编协会的组织下,2013年,南海举办了“首届藤编技艺创新大赛”,除了老艺人,活动还吸引了更多的年轻人参与其中。南海藤编已于2014年初,与陶艺、剪纸、玉雕等技艺一起,被正式纳入到佛山工艺美术行业,佛山市工艺美术学会藤编技艺委员会也在大沥镇挂牌成立。除了南海藤编传习所的传承,南海藤编技艺也正式走进学校,在大沥中学开设藤编技艺第二课堂,让更多的年轻人了解和传承这项民俗技艺。
藤乡人希望建现代产业园的呼吁也得到了政府部门的回应,南海区政府多次组织人员到大沥调研,研究藤编发展的未来。外贸方面,南海检验检疫局也多次帮助企业解决原材料进口被限制等难题,帮助降低企业运输成本。
采写/摄影 南方日报记者 张素圈 通讯员 郑世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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